好洋气!民国文人笔下的长沙咖啡馆,就是韵味

咖啡是舶来品,那么最先舶来的是只有咖啡呢?还是连咖啡馆一起舶来的呢?在民国时期的长沙,咖啡馆绝对是个社交娱乐的好地方。据说,当年红遍全国的电影明星胡萍曾经还就是长沙一家名为远东咖啡店的女招待。现在让我们透过民国的文人的文字,去触摸那段历史。

民国那些年的咖啡馆

长沙咖啡店的几个镜头
严怪愚

门外,用弧光灯、红绿灯点缀着街景。忙碌的人们一经过这地段,心里总不免感到一点轻松,记得自己是生活在新的都市中,或者说,记起自己对都市的新设备,应当用一种什么心情去欣赏。跑进去,灯影辉煌里,几间小房子透出她引诱的颜色。女招待们总是在纷乱地窜走着,穿了适乎身段的服装,服装上系了看护服式的白裙,云鬟纷披着,仿佛柳丝覆住两池映着落日的春水,那便是她的眼睛。年龄,都不到二十,为适合顾主们的欣赏欲,两颊上都涂了红,涂了黄,媚荡荡地,你板着脸,她也是笑。

小房间里,四周扯了绿色布幔,假使中间不摆一个小桌子,在神经过敏的先生看了;那一定是幽会室。小桌上,铺满了茜色的绒,绒上敷了一块厚玻璃,玻璃上厚绒中间,坎着菜单。两张大大的纸,用四、五、六各号铅字夸大地记满了时代的点心名目,山珍海味名目。玻璃上摆着一瓶花、酱油瓶、味精、白糖、牙签筒等等等等。你坐下去,女招待马上便递热手帕来,依到你身旁,轻轻地问你吃什么家伙。你告诉她,她便轻燕一般地飞去了,再来的时候,你可以问问她的身世,问问她的一切。看着她们那露在外面的圆肥的手臂,你想摸一摸或者捏一捏并不是撞祸,她们没有关系,你自己却不要脸红。是老顾主,天天来,甚至于坐着不肯动,她们也不讨厌你,有干爹资格的,为看看干女儿而来,泡一杯清茶,占了一间房子屈一只脚,同干女儿清谈清谈,一坐就是一下午、一晚上,据说仍是无关宏旨……

享受一杯咖啡是惬意的事

这便是咖啡座。长沙有这样的咖啡座,近两年来,忽然增加到了十几家之多,那便是青春宴饮社、远东咖啡店、万利春、易宏发、芝加哥、杏花村、新亚、南国酒家、广东商店、上海商店、巴黎、楚社等等。

这中间以远东、万利春、易宏发三家资格最老。芝加哥、杏花村、广东、上海,都是由食品商店添设的,南国酒家是酒筵居,据说是聘用女招待兼做咖啡生意。楚社、新亚、巴黎成立不过数月,青春呢,仅仅是在上个月三号才开张。可是就目前的情状,以记者这不懂行情的眼光,而且站在极客观的地位上看来,生意却要以青春比较佳,远东呢,次之,新亚又次之,其余都是在疲敝的市容下维持它疲敝的生命。商业是争夺的,以争夺为理由,所以有些时候不一定要适合供求定律才看见增加铺店。市面上有闲阶级有钱阶级只有这么多,而这些有闲阶级有钱阶级的钱又因为整个社会破产的关系,日见减少。既以争夺为条件,则这一批顾主被我抢到了,你当然会门庭冷落。被你夺去了,我也只好望洋兴叹。于是各咖啡店老板不惜勾心斗角,想尽天下之妙法,以夺取咖啡客。如雇用漂亮的女招待也,精饰房子也,减低价格也,选举咖啡皇后也,制造有闲阶级也。这些,无一不表现他们的骄傲渐渐减少,内心的痛苦日渐增重。

这里我们想提几个比较有地位的咖啡间来谈谈。远东,开设已经近七年,为聘请女招待之先知先觉者。现在银幕走的最红的胡萍,便由这里出身。虽则胡萍自己现在上海竭力否认曾在长沙当过女招待,可是记者那时正是远东的老主顾,天天看见过她,与现在的她,样子并没有两样,所以我仍是说胡萍确在远东当过女招待(不过那时叫胡瑛罢了)。

曾当过远东咖啡店女招待的电影明星胡萍
曾当过远东咖啡店女招待的电影明星胡萍

除了胡萍,还有郭氏姊妹,都是那时候的长沙闻人。后来郭氏姊妹嫁了人,胡萍出了省,远东便渐渐没落了。今年旧历正月一日,王巧生、王味秋、丁子敛、柳厚民一干人等,不忍视国事沉沦,遂振臂一呼,大有“别开新门面,重振旧家声”之概,结果,终于他们得到了成功。八九月来,每天总是顾客满座,门庭喧噪无宁时,开食品八折之先河,除小费加一之恶例。女招待呢?有咖啡皇后唐云,现在“走”了。有聪明的吴慎宜,现在“改”了。现在存着的还有娇小的刘文燕,“梅龙镇”的张利真。提起刘文燕,谁个不知,那个不晓。

从前,远东选举皇后,刘党的人,大捧特捧,为着有劲敌当前,结果,仍然是落选,落选的落选,当选的唐云,倒又打入了冷宫了。

民国时期咖啡馆“网红”

远东之外,我们得介绍易宏发,易宏发的资本,最初仅只有二十元,以二十元摆上一个冰摊子,卖刨冰,卖汽水,为着“屹运当头”大获利市,便有了今日。

易宏发虽然有了今日,但是他的今日也得来不易。他们是“一家人”从事咖啡事业,老板上街,老板娘便坐柜,可是,老板娘当炉,并不因其貌如花,自然也不是活招牌,不过虽然没有“意想不到”的效力,却可以免除利权外溢的弊病。儿子有两个,一个在堂上行走——酒保,另一个便在厨房行走。有儿子,便有女儿,便有媳妇。远东有女招待,易宏发也照例有,他不用到外面去聘请,家里有的是。有时候,闲着没事,选选虾仁,选选寒菌,往来无白丁,一门兴盛,这样谁赶得上他?

银真,便是从易宏发出来的。银真从易宏发出来,便到广东商店。那么我们这一支笔,也跟着写写广东商店。广东商店,实在是到了没落时期,从前,有陈菌,有银真,有淑纯,倒还可以支持。现在,一切的生意,看着被别家抢去了。

这里,得写一写杏花村,杏花村在易宏发对边,在广东商店的附近,不用说,是想将易宏发、杏花村的生意,一古脑拿过来。结果,并不如他们的理想,生意并不门庭如市。有人说,北门的咖啡店,要真是吃点心的话,那么只有一家易宏发。杏花村不行,广东商店仍然不行。

北门写完了,便得向南门进攻。第一家便数到青春了。青春的老板是周翊襄。据说,青春的一切,都是新生活运动化,只是究竟如何?那么,恕我不客气:不敢恭维。不过青春的女侍者,却倒是集长沙女侍者的大成。你瞧,银珍、叶红、淑纯,真是人才济济,蔚然大观。因为这样,青春的生意,倒是后来居上。其实,靠女侍者来维系营业,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写到这里,记取了一家新亚,新亚是银行的几位小开组织的。反正是消遣,那么,生意的好坏,满不在乎,新亚有一个女侍者叫郭萝芹,大家都叫她“废票皇后”。现在,已经不是女侍者,大率是从女侍者而走上了其他一个阶级。

万利春,也是有女侍者的一家西餐馆。但是,女侍者不甚有名。所以说女侍者,倒不一定数到万利春。其实,真正喝咖啡,吃大菜,还是舍万利春莫属的。

1919年长沙《大公报》万利春西餐馆广告

有人说,女侍者不多呀,南国也有的。本来南国也有,岂止南国,就是爱雅亭,以至于爱雅亭的对边那一个小小的馄饨店,也是有的,反正这一个年头女侍者是不值钱的。

许多的人,不一定喝咖啡,而是吃女侍者。约定到青春,便看到有人指明要“叶红”来,走到远东,“刘文燕呀!刘文燕呀”的呼声也就最高。叶红拿着口琴,吹一曲《桃花江》曲,银真唱一折《苏三起解》,你想,这是什么况味。不过,话得说回头,你得具备特殊资格,你得有钱。

末了,我们肯定一句,咖啡屋,仍是有闲阶级的享乐窝,他代替了许多人的鸦片烟,代替了许多旧式的茶楼。

1934年《长沙市指南》南国酒家广告

记者按:今天有点病,也许是懒,特写便请了“长沙精”作顾问,由他讲述,我整理的,即算是我不病不懒,对于各咖啡座的情形,他比我熟悉,所以他一谈,便谈得入行。我写的,不过是点皮毛,几句空洞话罢了。

关于叶红,我似乎还想加添几句,因为我喜欢她,喜欢她活泼、漂亮、天真烂漫。喜欢她叫人看了,不生邪念,而能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年龄还不到十四岁。读了一点书,小学毕业生,你进去,她活漾漾地依到你的身边;仿佛女儿见到了爸爸一般。跳一阵,又叫一阵。她并不觉得她自己是一个女招待。在咖啡店里,她仿佛在自己家里。不畏葸,不偷懒,也不媚荡。总而言之,我喜欢她。没理由,也没邪念。从前不进咖啡间,近来有了叶红,间不上两天,我总得到青春去坐坐。不多花钱,同时也不浪费时间。一句话,是专为欣赏我的叶红而去。我将尊我的叶红为“长沙的灵魂”。

【本文录自《严怪愚作品集》】

严怪愚(1911—1984),原名正,湖南邵东人。著名报人。1935年毕业于湖南大学经济系。曾任湖南力报社总编辑、中国晨报社副社长、实践晚报社社长。曾以老青、叶灵鸡、谷影等笔名写了500多万字的新闻通讯、杂文、小说。1936年在长沙与康德等创办《力报》。时居妙高峰南村,与谢冰莹为邻居。同年在《力报》上编辑特刊悼念鲁迅。1939年因率先揭露汪精卫叛国投敌真相,在全国产生极大影响。20世纪50年代曾任《大众报》副社长、湖南通俗出版社社长。1957年错划为“右派”,1979年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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